楚亦凝不以為意地先道：“奧古斯塔斯先生，我們帶來了一些相當先進的技術，希望能通過您出售。”

“什麽樣的技術？”

楚亦凝為了公平起見，每說一句還給黃宣翻譯一遍，此刻說罷，估量著類似時代的技術道：“不知道奧古斯塔斯先生是否了解輪耕呢？”

在不明白具體的時代以及相似度的情況下，楚亦凝分析封建時代的技術水平，幾乎就和普通人分析青銅器時代人們的水平一樣，很容易出偏差。

她細心地向奧古斯塔斯二世講述將土地分作三份，每年只耕作土地的三分之一，這樣比每年耕作土地的二分之一更有優勢。

奧古斯塔斯二世色迷迷地看著楚亦凝的小嘴。黃宣在旁邊偷笑，同時更認真地確認著幾個要點。

楚亦凝瞟了黃宣一眼。她其實很少做類似的交易。通常來說，她習慣在占據絕對優勢之後的談判——這就是美女的優勢了，她們總是能夠在占據優勢的情況下談判。可是黃宣的插話讓她必須開始看似公平，實際上不公平的交易，在此之前她甚至沒有確定這個時代有什麽。

也是對黃宣的輕視，再加上想要了解黃宣的想法，讓她積極而不公平地應戰了。

在說完三田輪耕後，楚亦凝又開始講重輪犁和馬匹的應用，尤其是馬具和裝備的改革，直到幾個侍衛忍不住笑了起來——三天輪耕是200年前的事情了。現在的歐洲，由於開始生產肥料，兩田輪耕的優勢反而凸出，至於馬匹裝具更是早於此。

這或許是楚亦凝有生以來最尷尬的時刻，尤其還是在幾個原住民那裏，還有在黃宣面前。

她幾乎忍不住要怒火降臨了，黃宣緩緩地道：“你告訴他說，我是個中國人。”

楚亦凝在了解對方最少的情況下說了最多的話，免不了羞惱。出於承諾，也是為了更多地了解黃宣，楚亦凝如實地翻譯了黃宣的話。

她驚奇地發現，奧古斯塔斯二世賊亮賊亮的色眼轉向了黃宣，並道：“你……沒有辮子。”

黃宣哈哈大笑了起來。1709年，正是清康熙鼎盛的時代，而伴隨著路易十四的奢華風氣的，則是中國瓷器的備受推崇。

“強力王”留給世界三份遺產——大群的子嗣，裝點修繕得有若小巴黎的德累斯頓，還有硬瓷器。

在奧古斯塔斯二世之前的歐洲，貴族們想要瓷器有兩種方法。第一是購買昂貴得要命的中國瓷器，路易十四用的就是這種瓷器。奧古斯塔斯二世更是整個歐洲的瓷器巨大fans。他最輝煌的事跡，是用600名精裝薩克森騎兵換了24個中國瓷器，據說價值2.4萬塔勒。那是相當龐大的一筆巨款，若是換成房地產，差不多能在柏林自己建好幾個大型莊園外加數千名農奴。

普通的貴族是買不起中國瓷器的，他們把這樣的瓷器叫做白色黃金。於是更廉價的“白銀”出現了——軟質瓷。用現代的說法，軟質瓷就是玻璃體過多的瓷器——其實是一種技術不過關的表現。軟質瓷顧名思義，它太軟了，沒有足夠的硬度和強度，以至於很容易被刀叉劃痕。可以想像，在聚餐的時候使用這樣的餐盤，是多丟人的一件事情。

既便如此，軟質瓷也不是想要就有的。它用去了歐洲人200年的時間去研究。實用的軟質瓷誕生於法國裏昂，後來在意大利出現。

奧古斯塔斯留給德國乃至歐洲最大的遺產，就是他的瓷器。

正是在1709年，奧古斯塔斯在薩克森發現了珍貴的陶瓷土層，從而有了制造軟質瓷的基礎。在過去的一百多年裏，德國人始終鍥而不舍地研究中國瓷器的秘密。歷史給了腓特烈先生一個機會，他為此準備花費了大半的國庫，並找到了著名的煉金術師貝特格。

一個中國人提到的交易，讓老色鬼奧古斯塔斯至少分配了六成的註意力在黃宣身上，剩下的一部分還是在楚亦凝身上漂流。

黃宣向楚亦凝眨眨眼睛道：“你給他翻譯，我知道怎麽制作最好的硬質瓷。我是康熙的禦用瓷器師。”

楚亦凝照實翻了，又道：“瓷器？禦用？”

“沒錯。”黃宣嘿嘿笑了起來。

奧古斯塔斯終於將全部的註意力放在了黃宣身上，揮手道：“我對瓷器很感興趣，不過在這個時間，你們的來訪方式太……”

黃宣聽著柔美的同聲翻譯，聳聳肩道：“楚小姐，現在是你發揮神力的時候了。”

楚亦凝不滿地瞥了他一眼，道：“你不也有掌上的位面？”

黃宣咧著嘴道：“在這個位面不能用了。”

他不擔心楚亦凝由此心生邪念，其實不管他有沒有一個人的位面，真打起來，契合度就決定了結果，能量再多也是閑的。

這樣的小謊只能懷疑，不能揭穿。誰知道掌上的位面有什麽特性？試煉位面又有什麽特性？

楚亦凝芳唇一抿，修長的雙腿猛地在地上一蹬，四五米的距離轉瞬即到。她用能量盾擋住了兩根弩箭，隨即將侍衛們一個個砸暈在地上。

奧古斯塔斯勇敢地抽出了一把雙手劍。

黃宣連連擺手，道：“誤會誤會。”

楚亦凝氣憤地翻譯了。

黃宣這廝純粹是把她當打手了，這一點她是看出來了。

“你繼續給他說，我們可以在5天內為他燒制出最好的瓷器，但要錢。”黃宣連忙就道。

幾個逃脫的侍衛帶來了更多的侍衛，但估計也把整個寢宮的防禦力量抽幹了。半個世紀前的三十年戰爭，以神聖羅馬帝國（註1）為主的軍隊還集結了四十多萬軍隊。可作為薩克森選帝侯的他，現在卻只有幾百人的衛隊了。

奧古斯塔斯站在更多的侍衛身後，並沒有覺得安全。他現在有些不敢看向楚亦凝，更沒有下命令進攻。

黃宣笑道：“如果你想要瓷器的話，就給我們準備一間舒服的寢宮，要有溫水和仆役，明天早上我們可以好好談談。”

沒有多少堅持，腓特烈就同意了，甚至沒有被人吵醒春夢，外加襲擊的憤怒。這個時代的德國領主們很有趣，他們驕傲而又自卑，貧窮卻又羨慕奢華，崇拜武力又屢戰屢敗，整個歐洲都把他們看做是鄉巴佬，他們自己其實也不例外。

18世紀初，法國是世界中心、時尚之都，德國人做夢都想加入其中。讓21世紀的先生們想像不到的是，就是在這片經歷了無數戰爭，無數小邦紛爭不斷，整個帝國分崩離析的土地上，積弱的德國君主們竟然不願意與海外交易任何的生產和生活物資，他們唯一的貿易需求就是奢侈品。

誰能提供奢侈品，德國領主們就願意支付大筆的報仇，還有相當的尊重。

德累斯頓的寢宮完全是模仿凡爾賽宮的模樣，聘請了法國的藝術家——那個時候還叫做工匠的先生們來指導。兩名侍女領著黃宣和楚亦凝穿過大理石的院子，有著半圓形穹頂和浮雕繪畫的房間，然後到達以雕刻、油畫和掛毯裝飾的客人房。

黃宣這時候才笑瞇瞇地道：“楚小姐，按說我贏了不是？接下來你就應該聽我的了。”

楚亦凝並非頑固之人，雖然黃宣提出的比試很不公平，卻也證明了在這個位面，他的意見更重要。所以她背對著黃宣，看著墻上的掛毯道：“僅在這個位面有效。”

“嘿，那就好。”黃宣也不敢說什麽多餘的話，免得惹躁了楚亦凝。其實說起來，若是沒有楚大小姐的武力支持，他可能什麽都做不成。

客房裏並非只有一個房間。楚亦凝早早地就要求洗熱水澡。她對黃宣提出這樣的要求還是很滿意的。溫水和美食，的確是優渥生活的基礎。

黃宣也有類似的要求。但小黃同學千算萬算，沒有料到德國寢宮的人性化程度。這裏沒有廁所，沒有盥洗設備——為了美觀大方的設計，設計者們連浴缸都犧牲掉了。

無怪乎後來的法國國王都跑去外邊建山莊。

聽見楚亦凝憤怒的命令聲，黃宣忍俊不禁地躺在床上，幹脆不準備洗澡了。他還沒有想到更嚴重的問題。歷史上，法國王太子也只能在壁爐裏大小便，而薩克森選帝侯先生，完全是模仿了凡爾賽宮。

為了時尚，21世紀的人可以在冬天坦胸露乳；為了時尚，18世紀的人可以在客廳隨地大小便。

紛亂的形式持續了很長時間，黃宣豎著耳朵聽著楚亦凝與侍女們的交涉，還有奧塔斯塔斯先生偶爾過來的殷勤，幻想著傳說中的美女在水桶中溫水浴的場景，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。

※※※

註1：神聖羅馬帝國：一些朋友可能誤會這是意大利。其實名字和意大利、羅馬以及教廷都沒有關系，是包括今天的奧地利、維也納在內的日耳曼民族國家。不那麽考究的情況下，可以認為是德國的前身，是標準的中世紀分封制帝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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